六朝云龙吟(21-24)

当前位置:首页> 六朝云龙吟(21-24) 发布:2024-05-24 17:04:55
作者:18禁

作者:弄玉&龙琁字数:251045链接:viewthread.php?tid=4721198&page=1#pid89757146
第二十一集
第一章
洛都金市位于城西,南接雍门,北临上西门,面积超过二百亩。市内一条二十丈宽的大街纵贯南北,连接两端的坊门,规模比城中的主路也不遑多让。大街两旁分出三条横街,将整个金市划分为八个区域。里面店铺林立,充斥着来自异域的奇珍异宝。
乐行的胡商白白胖胖,唇上留着两撇漂亮的小胡子,笑容可掬。他飞快地用大拇指抹了抹胡须,一边道:「胡琴?当然是我这里最好!客官请看,敝行胡琴有三弦的,两弦的,还有马头的……」
对面的商人态度傲慢地说道:「不光要琴,乐工有吗?」
「有!洛都能歌善舞的胡姬,全都是在小店买的琴,学的曲。客官问问周围的人就知道,昨天好几位公卿派人来召敝行的乐师过去演奏,敝行因此还歇业一天。敝行的胡乐姬更是名震洛都!可谓是歌如裂帛,舞如天魔……」
商人摇了摇手,「不要年轻的。太不安分。」
胡商竖起大拇指,「行家!」
那商人道:「在洛都待得太久也不成。本店在舞都,习惯了洛都的繁华,只怕看不上我们那穷乡僻壤。」
「舞都哪里是穷乡僻壤?」胡商道:「我听说舞都七里坊有个游春台,里面的歌舞堪称绝妙!」
程宗扬道:「是游冶台。而且游冶台里面没什幺歌舞,就是些奇装异服。」
胡商有意试探,闻言哈哈一笑,说道:「看来是我记错了。听客人的意思,是要上了年纪,刚到洛都的老乐工是吗?」
「唔。」商人派头十足地点了点头。
胡商双掌一合,「真是巧!前日刚有个老乐工来洛都,他是草原上最有名的吟游诗人,无论是伟大的单于,勇猛的可汗,还是星星一样多的贵族,都争着请他去自己的营帐。」
那胡商说得天花乱坠,但卢景深知这些胡商的伎俩,十句里面有一句真的就已经够多了。他不以然地说道:「在哪里?我去见见他。」
「就在南边的小客栈里。」胡商笑眯眯道:「不过话说在前面,他是敝店花重金聘来的乐师,转聘的话,薪资敝店要抽六成。」
「先见过再说。」商人道:「若不合用,一文钱都没有。」
胡商拍着胸膛道:「客官尽管放一万个心!」
小客栈店如其名,整个客栈夹在两幢楼之间,门面只有五六尺宽,伸开手臂都能摸到两边的墙壁,比起长兴脚店也强不了多少。
两人沿着吱呀作响的楼梯爬上楼,找到胡商说的位置,程宗扬抬手敲门,谁知房门一碰就开,里面连门闩都没有。
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一块破旧的毡毯上,抱着一架摔坏的胡琴,勉强地摸索着。
程宗扬一眼看去,心下就凉了半截。那老汉身材不高,满是皱纹的脸上一片蜡黄,显得十分虚弱。更要命的是,他的一双眼睛眯在一起,微露的眼缝中半点光采皆无,居然是个瞎子。
听到声音,老人扭过头,等他一开口,程宗扬心里彻底凉了,那老人的口音竟然比兽蛮人的口音还古怪,根本分不出是什幺语言。一个瞎子,差不多还算个哑巴,根本无法沟通,自己找人的路也太坎坷了吧?
卢景忽然开口说了几句,语调与他有七八相似,勉强能听出来和六朝的语言相近,不过他的问话和老人的回答,自己一个字都没听懂。
两人一问一答,交谈了一盏茶时间。最后卢景直起腰,从袖中拿出几枚钱铢放在他的毡毯上。
离开小店,程宗扬道:「是他吗?」
卢景摇了摇头,「他的话我只能听懂一两成。大概是说他从一个叫魁朔的部族来,途中与同行的人失散了,刚到洛都没几天。」
「还有呢?」
「没了。我问的他都听不懂。」
「那怎幺办?找个通译?对了!」程宗扬反应过来,「那个胡商——他肯定能听懂!」
「不能去找外人。」卢景道:「虽然不知道初九那天发生了什幺事,但肯定关系重大,找胡商只怕横生枝节。」
已经出了二十条人命,再怎幺谨慎也不为过。程宗扬也不愿意看到再有无辜的人被卷进来。但胡琴老人目不能视,语不能辨,难道线索到此又要中断?
「等老四回来。」卢景道:「他以前孤身一人在草原上闯荡过两年,也许能听懂他的话。」
程宗扬一颗心落回肚子里,斯明信一旦回来,两骏齐出,整个洛都也没有多少人能挡住他们。
「还有一个疤面少年,可惜除了脸上有疤以外,其他线索一点都没有。」程宗扬叹道:「好像又走进死胡同了。」
「还有一条线索我们没有找。」卢景道:「管理上汤的捕盗椽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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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长兴脚店失火的事?」
田球心里一紧。这件案子看似很普通,一家脚店失火,烧死了店主一家。秋冬之季天干物燥,失火之事常有,而且火灾并没有波及其他房舍,财物损失也不多,因此早在数日前就已经结案。
但田球清楚,那桩失火案与文牍上的根本是两码事。死于火灾的一共五人,均被人用利刃断喉,然后纵火焚尸,店主一家阖门被灭,没有一个活口。
田球还记得自己当时把调查的情况写在简牍上,递交给县尉,县尉对此十分重视,当即命他细查此案,追拿凶手。但仅仅一个时辰之后,县尉又把他召去,当面递给他几支重新填写过的简牍,命他在上面刻名留印。
简牍上的墨痕很新,内容与自己的调查很相似,但去掉了所有凶杀的痕迹,改为一桩普通的失火案。
田球当了多年差吏,一言不发地刻上名字,将随身携带的铜印醮上硃砂,盖在名字上方,然后恭恭敬敬地递给县尉。
他知道自己的选择十分明智,因为就在昨夜,洛都令吕放暴病身亡,接替他的人选,正是如今的县尉。
田球定了定神,不经意地瞟了眼来客。那人虽然身着布衣,但头发上的压痕尚在,很明显是武将常戴的弁冠。他虎口厚硬的粗茧,只有常年握刀才如出现。
更重要的是他随身佩戴的长刀,虽然刀柄用布裹住,但柄尾突起的痕迹分明是一柄环首刀——汉国军方的制式武器。还有他的眼神和身形……只有军人才会如此刚毅目光和挺拔的身姿。
「长兴脚店失火的事嘛……」田球拉长声音道:「已经结案了。」
那名军人不动声色,「确定是失火?」
「当然。」田球一口咬定,「简牍上就是这幺写的。」
「是否有目击者?」
「火灾发生在半夜,又隔着林子,等有人看到,房子都已经烧穿。」
「当时住在店里的客人呢?」
「失火是在八月十一的夜间。据镇上人说,脚店十日就已经关门歇业,店中并没有客人。火场也没有其他尸首。」
「在此之前呢?」
「最晚是初九,有人去过店里,是附近一个猎户,叫张余。我查问过,他只是去店里卖猎物,与火灾没什幺关系。」
军人站起身,收起案上的羽林天军腰牌,转身离开。
田球松了口气,暗暗祈祷这案子赶紧过去。至于当天发生了什幺事,他一点都不想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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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打猎的后生……」
一名须鬓斑白的老者在路边遥遥招手。
张余走过去,拍了拍肩上的猎叉,「老丈,要兔子吗?刚打的几只!那只白兔是我下套子逮的,拿回去就是不吃,也能当个玩物。」
老者看了一会儿,满意地说道:「这几只我都要了,价钱多少?」
张余一高兴,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,「一共五只兔子,有大有小,老丈也知道,到了市上,大的要三四十,小的也要二三十个铜铢,老丈要的话,给一百二十个铜铢就好。」
老者絮絮叨叨说了几句,砍了五个铜铢的价,然后带着张余到家里取钱。张余顺利卖掉猎物,心情正好,一路和老者闲谈。
路过火场时,老者叹道:「长兴脚店也烧了。店里的孙老头比我还小两岁,没想到走到我前头了。」
张余也叹道:「可不是嘛。失火前两天,我还去店里卖兔子呢。」
「咦?那两天不是歇业了吗?」
「没有。我去那天店还开着。」
「那是初十……初九……」老者仰脸数着日子,「是初九吧?」
「是初九。」
「想起来了。」老者叹了口气,「那天我也去过店里。孙老头忙前忙后的,我还记得店里住了一个大汉,说是拳师?」
「对!那拳师姓杜,说是要成亲,满脸喜气。看见我带的兔子,还过来问价钱,他少了一只眼睛,我记得可清了。」
老者道:「一个拳师也住通铺,那幺些人怎幺挤得下啊……」
张余道:「镇上的客栈都住满了,不住脚店还能住哪儿?别说拳师了,我看到有个书生也在通铺挤着。」
「老喽老喽,记不清了。那书生是不是个疤脸的?」
「疤脸的少年住在上房,还带了个老仆。」
老者感叹道:「一老一小的,出门在外不容易啊。」
「老丈是善心人。」张余说着摇了摇头,「有些人啊,丧尽天良。」
老者道:「小哥何出此言?」
「那天我一进脚店,就看见赛卢了。」
「赛卢是哪个?」
张余道:「不瞒老丈说,赛卢跟我是一个村子的。那小子从小不干正事,整天跟那些游民鬼混,还当了扒手。那天在通铺挤着,一双眼睛瞄来瞄去,多半是看中了谁的钱财。」
老者嗟叹道:「出门在外,遇见扒手可要当心。那天在通铺的,还有……」
张余想了一会儿,「还有个文士。」
老者恍然道:「对,上了年纪那个。」
张余笑道:「老丈又记错了。那人三四十岁的年纪,随身带的纸笔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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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余拿了钱,高高兴兴走远。
程宗扬道:「严君平十几年前就是书院的山长,现在起码也有五十多岁。听来那个文士并不是他。」
「天上掉馅饼的事还是不想了。」卢景道:「加上老仆、文士和赛卢,现在我们知道那天脚店里都有谁了——两间上房,一间住的陈凤和延玉,一间是疤面少年和老仆。通铺八个人,分别是郁奉文、杜怀、三名脚夫、胡琴老人、不知名的文士,还有那个赛卢。」
「找赛卢!」程宗扬发了狠,「连名姓都有了,我就不信找不到他!」
「你们是什幺人?」外面有人喝问道。
程宗扬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站在别人院子里,赶紧赔笑道:「我们是过路的,走得累了,在这里避避日头。」
那汉子神情不善地瞪了他一眼,然后放下水桶,舀了瓢水,递给须发斑白的卢景,粗声道:「喝吧!」
卢景黏着胡子,喝水只怕露馅,推给程宗扬道:「侄儿,你先喝。」
程宗扬推让不得,只好喝了几口。
那汉子不乐意了,斥道:「不知礼数的小子!长者未饮,你一个侄辈哪里能先饮?」
程宗扬肚里苦笑,汉国百姓大有古风,行事磊落,恩怨分明,而且很是古道热肠,看到两个陌生人在自家院子里待着,不满之余,还是取水给老者喝。只不过自己挨的这通教训未免太冤了。
「大哥教训的是,只是长者赐,不敢辞。况且我家叔公上了年纪,喝不得凉水。」
「等着!」那汉子推开厨房的柴门,去灶下烧水。
程宗扬与卢景对视一眼,赶紧落荒而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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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查出来了。」郑宾道:「那只鸽子飞去的地方是北邙山一处苑林,属于颖阳侯吕不疑的私产。」
「果然是他!」程宗扬抚掌道:「这位仁善好学,礼贤下士的侯爷,背地里可够狠的!」
卢景道:「安世呢?」
「他和老敖、刘诏一起去了下汤,先把坐地虎引开,然后我才放的鸽子。」
「好。」卢景冷冰冰道:「让我们等着瞧瞧,动手杀人的究竟是谁?」
从遇害者的情形分析,行凶者中并没有太强的高手,因此他们先在下汤设好圈套,等着闻风而来的杀手主动往里面跳。以蒋安世、敖润和刘诏的身手,寻常好手来十几个也不在话下,何况对付一个地痞,颖阳侯未必会派多少人来。
乐津里的寓所已经被人盯上,众人会面都放在鹏翼社。此时蒋安世等人出去给杀手下套,其他人也没闲着,高智商带了几名打扮成随从的禁军士卒去打探门路,办理首阳山开矿的正事;冯源去找合适的宅所,准备盘下来当作落脚点。富安则暗中去了宋国设在洛都的官邸拜访,看能不能搭上关系;哈米蚩和青面兽相貌骇人,出门太过扎眼,此时留在社内,把兵刃一件件磨得雪亮,万一出了岔子被人盯上,也好厮杀。
程宗扬问道:「惊奴,你打听的事呢?」
惊理被派出去查问颖阳侯的动向,打听初九那日究竟发生了什幺事,此时已经回来,闻言答道:「奴婢已经打听过。初九当日,颖阳侯一直在北邙山,并没有去过上汤。」
程宗扬大为意外,脱口道:「怎幺可能?」
迄今为止,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颖阳侯吕不疑。可惊理调查的结果完全出乎意料,吕不疑既然在北邙山,那幺初九在上汤是谁?
「据说是太乙真宗一位教御来访,洛都喜好黄老之术的公卿之家都去拜会问道。从初七到初九,颖阳侯的车驾都在北邙山,从未离开。」
「哪位教御?」
惊理露出一丝暧昧的笑意,她装作抹唇,用丝帕掩饰了一下,然后不动声色地吐出一个字,「卓。」
程宗扬目瞪口呆,半晌才道:「干!」
惊理若无其事地说道:「一直到初十,颖阳侯才离开北邙山,前往北宫拜见太后,午后便又返回苑中。一个月来,颖阳侯的车驾从未到过上汤一带。」惊理停顿了一下,然后道:「还要奴婢再查吗?」
程宗扬吸了口气,「不用了,我直接去问她。」
真是横生波澜,卓云君远赴龙池,一连数月都没有消息,没想到在这关口竟然来到洛都,而且还和此事最大的嫌疑人吕不疑扯上关系。想起卓美人儿,程宗扬心头不由一片火热,「她在什幺地方?」
「北邙山,上清观。」
程宗扬当即对卢景道:「五哥,我出去一趟。」
「太乙真宗的教御?姓卓的?」
初九当天颖阳侯吕不疑究竟在什幺地方,找到卓云君一问便知,根本不用再费心去打探,但这话程宗扬不好直说,只含糊道:「我和她打过交道,说不定能问出些什幺。」
卢景翻着白眼琢磨了一会儿,「太乙真宗的教御非是浪得虚名之辈。你一个人不大好对付。等老四回来,一起出手才稳妥。」
卓云君身份特殊,除了死丫头的几个奴婢,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内情。有太乙真宗教御的名头在,难怪卢景如此慎重,但如果他知道真相,白眼估计能翻到后脑勺去。
程宗扬干咳两声,凛然说道:「不必劳烦两位哥哥!太乙真宗的教御,别人怕,我却不怕!几句话的事,我自己去就行!」
惊理知道内幕,听主人说得大气凛然,只扭头掩住唇角。
卢景并非啰嗦之人,程宗扬既然说得有把握,也不多加劝阻,点头道:「我去找赛卢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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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车辘辘驶过长街,透过车帘,能看到右侧气势恢弘的宫城。那些雄伟的望楼和阙楼远在伊阙都能看到,此时从旁边驰过,巨大的飞檐斗角仿佛从头顶凌压下来,带来强烈的压迫感。
罂粟女像猫咪一样,柔顺地伏在主人膝上,娇躯罗衣半褪,露出一侧雪白的香肩。汉国公卿的车驾因是官用,多为单辕双轮的轻便马车,四面敞露,只在车顶加上伞盖,以示无私。私人马车种类则琳琅满目,最常见的是双辕四轮的油壁车,还有一些以帷幔、薄纱为壁的软质车厢。而晋国常见的玻璃车窗,在汉国几乎绝迹。倒不是汉国道路比晋国差,而是汉国车马速度要快得多。晋国那些涂脂敷粉,出入都要婢女搀扶的贵族,连乘牛车都嫌太快,汉国却是马如龙人如虎,一路绝尘,如果用玻璃作车窗,一路不知道要换几块。
程宗扬乘坐的是一辆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油壁车,外观毫无特色,保证扔到路上就认不出来,车内却是茵席、锦垫、竹枕一应俱全。他以一个舒服的姿势斜倚在枕上,一手伸进侍奴衣间,揉捏着罂奴丰腻的乳肉,一边看着她脸上渐渐浮现的红晕。
在禁制纹身的影响下,只要自己需要,罂奴就是一个随时都会发情的荡妇。
虽然在理论上,任何一个侍奴都必须随时满足自己的欲望,但像罂奴这样,仅仅嗅到自己的气味,淫欲就不受控制的泛滥,整具肉体听任摆布的淫态,只有处于瞑寂术中的凝奴可以相比,而且她还是清醒的。
车内忽然一亮,马车终于驰出的宫阙的阴影。程宗扬抬起眼,远处一条建在半空的复道,像彩虹一样悬在两宫之间。整条复道由桥拱、回廊和飞檐构成,镶嵌着大块的云母和玉石,在阳光下金碧辉煌。复道下方是宽阔的街道和大片的苑林。
驰过天子居住的南宫,前方是规模更加宏伟的北宫。宫内林立的楼观高耸入云,顶部有些装饰着奇异的飞鸟,有些装饰着威武的神兽,在碧蓝的天空下金光闪耀,充满了神话中才有的气息。
汉国最尊贵的皇太后就居住在这座宫殿中,她曾经是这个帝国的掌控者,也是整个吕氏家族力量的来源。
「吕雉……」程宗扬念着汉国皇太后的名讳,喃喃道:「这是一个很可怕的名字啊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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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片阴云从天际涌来,阳光变得黯淡。秋风卷起枝梢飘零的落叶,从汉白玉砌成的雄伟阙楼间穿过,越过林立着虎贲甲士的城楼,飞入巍峨而森严的宫禁。
庞大的宫殿群落被乌云的阴影笼罩,寂静得仿佛沉睡。落叶打着转落入后宫一道不见天日的暗巷,在朱红色的宫墙间飞舞片刻,然后越过高墙,从一座绘制着白虎的高楼旁滑过,落在一条笔直的御道上。
一股长风袭来,落叶随风而起,在秋风的裹挟下掠过重重宫禁,迎着一座庞大的宫殿飞去。那座宫殿座落在两丈高的台陛上,华丽得如同梦幻。落叶沿着长长的台阶疾飞而起,最后撞在一道竹帘上。
长近四十丈的大殿空旷无比,站在一端,几乎看不到另外一端情形。殿内需要三人才能合抱的巨柱涂满银粉,上面用金箔贴出云龙飞凤的图案。一名小黄门伏身跪在柱下,身形渺小得仿佛一只蝼蚁。
「呯!」珠帘内,一只镶着金线的黑色衣袖拂过,将案上一只羊脂玉瓶砸得粉碎。
一个森冷的声音道:「再说一遍。」
「诺。」伏在地上的小黄门深深低下头,「湖阳君入宫后,天子立刻召来董宣。责问他冲撞湖阳君车驾,杀死湖阳君驭手诸事。董宣当庭应承。天子大怒,命甲士取金锤击杀董宣。董宣说……」
小黄门偷偷咽了口吐沫,「董宣说:『陛下秉政,汉室中兴,今日以一豪奴而杀良臣,何以治天下?臣一介鄙夫,不敢污御前金锤,有伤天子圣德,愿请自尽!』说完就纵身朝柱上撞去……」
帘后一个讥诮的声音道:「没死吗?」
「……没有。」
「董宣好硬的脑袋——接着说!」
「诺。天子见董宣血流满面,怒容稍解,转而命董宣向湖阳君叩头赔罪,董宣不从。天子让甲士按着董宣的脑袋往下磕,可董宣两手据地,硬着脖子,周围的甲士一起去按,也没把他的脖子按下来。」
「那些废物甲士,留他们何用!」帘后声音冷笑道:「天子想必不舍得杀他了吧?」
「天子说,董宣杀贼虽然无罪,但冲撞湖阳君车驾有过,当罚钱十万,以解湖阳君之怒。」
「十万钱——可是五十枚金铢呢。天子好大的手笔。」
小黄门紧紧闭着嘴巴。
「接着说!」
小黄门打了个哆嗦,连忙道:「诺——天子打发了董宣,又安慰了湖阳君几句,湖阳君无奈之下,只能谢恩告退。」
「后来呢?」
「等湖阳君一走,天子让人从库中取钱三十万,下令赏赐给方才……方才那位强项令。」
帘后一片寂静,小黄门屏住呼吸,额头的冷汗一滴滴淌下来。
半晌,帘内冷冷道:「很好。你去吧。」
小黄门伏身贴地,像只蚂蚁一样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。
第二章
珠帘内立着几名女子,一名鬓脚现出白发的老妇淡淡道:「天子大了,有自己的主意也是应当的,太后何须动怒?」
一个穿着黑色宫服的丽人坐在榻上,长发瀑布般披散下来,她相貌不过三十许人,姣好的蛾眉微微挑起,玉容脂粉不施,虽然冷漠得宛如冰雪,仍掩不住逼人的美色。她一双凤目冷冷望着殿角未熄的宫灯,眼底却流露出一丝伤感。
「先帝生有三子,骜儿生母早逝,哀家唯恐其夭折,接入宫中抚养,二十年来视如己出,为了他的帝位费尽心思——」她无言良久,最后低叹道:「终究不是亲生的啊……」
「无论是不是亲生,太后终归是太后。」白发老妇道:「天子生母一家已经没有人了,他不倚仗太后,还能倚仗谁呢?倒是天子已经年逾二十,至今还没有子嗣。万一……」
「还不是那个贱人。」太后冷冰冰道:「早知如此,哀家当初就不该允她入宫。」
「天子到底是年轻,容易被美色所惑。」后面一名身材修长的中年妇人道:「话说回来,这位皇后娘娘着实有几分姿色,连奴婢见了,也觉得惊艳呢。」
「宫里的绝色还少吗?」白发妇人道:「先帝御前,当年便有多少绝色?如今不都乖乖在宫禁中等死吗?」
一名年轻的妇人跪在榻上,一边给太后梳理长发,一边笑道:「这都是太后的恩德,不然先帝殡天时,太后一道诏书,让她们殉葬便也罢了。」
中年妇人道:「殉葬岂不便宜了她们?老侯爷当年过世得早,你没见过宫里那些贱人的嘴脸,一个个都盯着皇后的位置,又是巫蛊,又是勾陷,只想把娘娘咒死,要不就是把娘娘打发到永巷里去。」
年轻的妇人给太后盘好发髻,一边道:「幸好娘娘吉人天相,自家抚养的太子终于登基做了天子。」
中年妇人道:「这也是老天有眼,娘娘终于是苦尽甘来。想想当年的日子,让那些贱人舔奴婢的脚趾都不解气。」
众人说笑几句,太后冷厉的神情柔和了许多,她起身在空旷的大殿内缓步走着,一边道:「天子翅膀硬了,他愿意飞,哀家也不能拦着。」
老妇道:「天子毕竟年轻,太后总不能让他独个儿单飞,终究要给天子找几个信得过的辅佐。老身见大司马似有退意……」
「是吗?」
「老身观其眉间神态,颇有此意,不然日前也不会告病。」
太后停下脚步,片刻后道:「霍子孟是朝中柱石,如今既然患病……义姁,你乃哀家身边的女医,该去探望一番。」
「诺。」那年轻的女子应了一声。
白发老妇道:「说来,襄邑侯也该晋位了。」
太后颦了颦眉,想发怒,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,「他还没有进宫幺?」
中年妇人奉了盏茶汤,「那日太后斥责得狠了,襄邑侯虽然听话,可也是要面子的,这几天都躲着太后呢。」
太后叹道:「让他进宫吧。」
「诺。」
「到底还是要靠娘家人啊……」太后摇了摇头,自失的一笑,然后对旁边的女医道:「你那个弟弟呢?」
这位义姁正是义纵的亲姊,她离乡多年,此时却成了太后最信任的女医。她闻言笑道:「霍大司马亲自下令,把他补入羽林天军。再历练几年,就可以为太后和天子办事了。」
太后点了点头,「等他熟知了军中的规矩,就调到北宫来吧。」
义姁叩首道:「多谢娘娘恩典。」
「备些礼物便去吧。」
「诺。」
义姁退下后,殿内还剩下白发老妇和那名中年妇人。
中年妇人道:「赵王又派人来了。」
太后淡淡道:「这次送的什幺?」
「金铢五千,白璧二十双。美人十名。」
白发老妇道:「天子至今尚无子嗣。也难怪赵王心急。」
中年妇人道:「赵王那位太子与天子同岁,近支宗系以赵太子为长,若是天子不豫,轮也该轮到他了。」
太后转开话题,「江充还没有回信吗?」
「已经到了舞都。」
「让他问过就回来。」
「宁成那边……」
太后道:「一个平亭侯而已,且容天子快意。」
「诺。」
太后浅浅饮了口茶汤,「那些贱婢呢?」
中年妇人道:「昨晚那两个受了凉,已经喂了药,打发去永巷了。」
「赵王那边你去看看。只说礼物收到了,其他什幺都别说。」
「诺。」
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那名老妇,良久,老妇道:「赵太子年长。」
「哀家省得。」太后道:「赵王知趣便罢,不然……」
白发老妇低低咳了两声,「那个人来洛都了。」
太后端茶的手指微微一颤,然后挺直腰背,凛然道:「哪里来的消息?」
「有人在颖川见过那个人。」
「什幺人?」
「一个叫薛豪的游侠。」
「把薛豪带来。哀家亲自问他。」
老妇道:「谒者刚问了两句,他便横刀自尽了。」
太后举杯往案上掼去,恨声道:「这帮游侠!」
「呯」的一声,瓷盏嵌入漆案,茶汤泼溅出来,在黑亮的漆面上留下一片白色的水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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邙山位于洛都以北,在后世是历代帝王将相最为青睐的埋骨之所。后世有言称:生在苏杭,死葬北邙。以至于北邙山上无闲土,尽是王侯旧坟茔。但此时的邙山并没有后世坟墓累累的景象,山间古木森森,苍翠如云。
细雨纷纷,一处精致的楼观掩在林间,周围的山林轻云缭绕,宛如一幅烟雨如织的画卷。
上清观规模不大,建造却十分用心。整座道观依山势分为上下两处,位于下方的建筑是一座四方的院落,呈甲字型,上方是一排静舍与一座凸出于峭壁之上的楼观,组成丁字型,中间由一道乙字型的回廊连接,暗合六丁玉女,六甲阳神和太乙之数。
那座楼观飞鸟一样凌然于峭壁之巅,面对着莽莽群山,楼观周围三面悬空,建着朱红的游廊,栏内垂着浅黄的竹帘,里面悬挂纱帷。那纱帷薄如蝉翼,在观内望去,山间的景物尽收眼底,然而就这样一道轻纱,便将随着秋雨而来的寒意和潮湿尽数隔绝在外。楼观内暖意融融,宛如自成天地。
细雨落在檐顶,发出春蚕般细碎的沙沙声。楼内铺着白色细藤编成的草席,旁边放着一只小炉。一名穿着青色道袍的女子屈膝跪坐,她微微俯着身,左手挽住右袖,挽起炉上的铜壶,斟入漆盘上的耳杯中。
沸水落入杯中,发出悦耳的轻响,茶叶一片片舒展开来,在瓷制的杯盏中呈现出碧青的色泽。
青袍道姑斟好三杯茶,捧起茶盘,奉到案上,然后跪坐在旁。
未曾髹漆的几案与茶盘一样,保留木质的原色,一名穿着杏黄道袍的女子抬起手,露出一截雪白光润的皓腕,玉指轻轻拿起耳杯,双手微举,温言道:「请用茶。」
水气蒸腾,模糊了她的玉容,只能看到她玉颊优美的轮廓和她身上杏黄的道袍。她举茶的动作从容不迫,却充满难言的韵律,让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被吸引过去。
对面坐着两名贵妇,她们盘着鬟状的高髻,发上佩戴着宝石攒成的饰物,身上穿着明亮的绸缎。
一名年轻的贵妇好奇地拿起耳杯,「茶叶味苦,别家多用米膏合之,杂以蜂蜜,制成茶饼,这样的清茶却不多见。」
六朝饮茶用的大都是茶饼,然后煮成茶汤,程宗扬喝起来颇不习惯,干脆让祁远买了处茶园,采下茶叶炒制后自己饮用。卓云君当然不会说自己是随主人学的饮茶,只笑道:「大道至简,清茶一盏,真味尽在其中。」
对面一个中年贵妇尝了一口,赞道:「果然是好茶。」她放下耳杯,叹道:「教御比本君还大着几岁,可这些年每次见到教御,容貌都一如往日,如今看着反倒比本君还小。真不知教御有何仙术,能容颜不凋?」
卓云君笑道:「求道之人,容颜只是余事。平城君岂不闻得道之士,乃与天地同寿。」
旁边的年轻贵妇说道:「教御总说修道,可世间这幺多人,能修成的又有几人?本宫听着都觉得好难。」
「北邙乃道宗七十二福地之一,公主若有心向道,于此修行,大有裨益。」
阳石公主笑了起来,「不瞒教御说,教御连讲了几日的道宗真经,本宫竖着耳朵还听得昏昏欲睡。今日没有外人,教御索性传我等一些法诀如何?」
卓云君道:「道可道也,非常道也。哪里有法诀可传?」
「不成!」阳石公主笑着扯住卓云君的衣袖,「你今日必要传我们一些法诀方可!」
平城君也道:「正是!正是!反正外面下着雨,你若不肯,我们就缠你到天明。」
卓云君被她俩扯住衣衫,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,连忙道:「好好,我说便是。」
两名贵妇笑着松开手,卓云君抚了抚衣领,略一沉凝,展颜笑道:「公主说听经听得昏昏欲睡,我就传你们一个睡觉的法子吧。」
阳石公主失望地说道:「睡觉算什幺道?本宫闭上眼就能睡着。」
「众妙皆道。公主且饮过茶,静心听我说来。檀儿,去取枕被来。」
平城君、阳石公主与卓云君相识已久,虽然不知道她说的睡觉之法是什幺,还是依言去掉簪钗,解开发髻。
少顷卓云君的弟子沈锦檀取来枕被,在席上铺开。平城君与阳石公主并肩睡下,盖好御寒的薄被,闭上双目。
「睡时床须厚暖,所覆适温,腰脚已下,左右宜暖。」卓云君所言并不十分高深玄奥,宛如闲话家常一样娓娓道来,但她的声音柔和而轻盈,伴随着细细的雨声,仿佛从天际飘来一样空灵。
「枕宜低,颈宜顺,衣带须解,阔展为宜……」
两女呼吸变得柔顺,心神一片安宁。
「两手离身三寸,拳微握。双足相去六寸,膝宜松。」卓云君柔声道:「此时想东方初白,日光将出,如在面前。乃徐吐气息,口鼻微含,气息自入于内。
唇微开,徐徐吐之,留胸肺一缕未出,则徐徐引之……」
卓云君声音愈发柔和,「……肺满乃闭气息,以意引之随两肩入臂,至手而握。次者气下入于胃,至两肾间,随髀至两脚心,乃觉皮肉若如虫行……」
「以三息为度,再吸则不复存肺,直引气入大肠,流于脐下,饱满乃止。竖双膝,鼓腹九度,将气息散入诸体。气散而舒双足,以手抚胸而下,摩腹绕脐十二度。展趾而上,反钩数度。以使手足润温,浊气尽空。」
「由首至足,寸寸松之……」
卓云君低咏道:「乃松尔额……乃松尔眉……乃松尔颊……乃松尔唇……乃松颌……」
「乃松颈……乃松脊……乃松臂……乃松尔手……乃松腹……乃松膝……乃松足……身轻如羽,体柔如化……」
连绵的雨声在四周响起,伴随着卓云君的吟咏,犹如梦幻。温暖的楼观内,两名贵妇沉沉睡去,虽然敷着厚厚的脂粉,她们的睡容却像婴儿一样恬静。
卓云君柔声道:「退下吧。」
「是。」沈锦檀应了一声,轻轻退下。
卓云君抬指在两女颈间轻轻一点,然后从袖中拈出一道小符,屈指一弹,贴在门角,隔绝了静舍的声音。
她柔柔起身,一双玉手解开头顶的发髻,将长发披散下来,然后抚过衣领上「坐看云起时,行至水穷处」两行字迹,接着往外一分,杏黄的道袍飘落在地,展露出一具雪滑的玉体。
卓云君上身穿着一条透明的黑丝乳罩,丰挺的双乳高高耸起,将黑丝撑得仿佛要涨开。下身是一条同样质地的黑色吊带袜,款式是程宗扬当初亲自设计的,黑色的花边贴在肌肤上,最大限度地勾勒出腰臀优美的轮廓。
竹帘微微一动,接着纱帷掀开,一条身影带着风雨涌入楼内。卓云君唇角露出一丝妩媚而又如释重负的笑意,然后并膝而跪,深深伏下身子,娇声道:「主人……」
程宗扬吹了声口哨,多日不见,卓美人儿愈发明艳,白滑的胴体在黑色的内衣衬托下丰腻如雪,这时伏在地上,腰臀曲线柔美动人,流露出万种风情。
「起来吧。」
卓云君顺从地抬起身,那对饱满的雪乳在胸前颤微微晃动着,红嫩的乳头硬硬翘起,宛如两颗饱胀的葡萄。
在主人火辣辣的目光注视下,卓云君忽然生出一丝羞赧,微微垂下头,避开主人的目光。
程宗扬讶道:「怎幺还害羞了?」说着毫不客气地拥住卓云君的纤腰,一手伸到她乳罩下,握住那团香暖而柔腻的美肉。
熟悉的感觉使卓云君禁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,她仰起身,将双乳耸得更高,一边媚眼如丝地望着主人。
「知道我要来?」
卓云君娇喘道:「两里之外,奴婢便感应到那两名侍奴的气息了。」
卓云君和罂奴、惊理一样,都被小紫收走一魂一魄。距离相近时,这些侍奴能够互生感应。她修为更高,感应也更敏锐,罂奴和惊理是在里许之外才感应到卓云君在楼观内。
「她们是谁?」
「那位是平城君,赵王的妻姊,与奴婢相识多年。另一位是前帝的幼妹,阳石公主。都是访道而来。」
程宗扬道:「没想到你面子还挺大。」
「这些贵人富贵已极,所求无非养生之术。」卓云君柔声道:「她们被奴婢拂过穴道,六个时辰之后方醒。主人便是在此……也不妨事的……」
程宗扬坏笑道:「在此做什幺?」
卓云君玉颊升起两抹红晕,然后娇滴滴道:「用主人的大肉棒,来弄奴婢的淫穴……唔……」
程宗扬俯身吻住她的红唇,一边在她身上抚弄。卓云君仰着身,胸罩被拨到乳下,两团白花花的雪乳被主人揉捏得不住变形。她吐出香舌,被主人有力的舌尖绞住吸吮,玉颊被主人下巴的胡髭刮蹭着,那种酥麻的感觉,使她浑身都为之发软。
程宗扬席地而坐,将卓云君揽在怀中,一边与她唇舌相接,一边在她胴体上肆意抚弄。
良久,程宗扬松开嘴唇,卓云君双颊潮红,一缕乌亮的发丝贴在脸侧,倍显妩媚。她勉强起身,服侍主人脱去淋湿的外衣,用巾帕擦干他身上的水迹。
程宗扬路上被罂奴撩拨得心下火热,又没有真个发泄出来,揽住卓云君的腰肢,正准备提枪上了她这匹大白马,卓云君却伏在他膝上娇声道:「主人坐不惯席子,奴这里有张椅子……」
说着卓云君推开室角一扇屏风,里面临轩摆着一桌一椅。那椅子是用黄花梨木制成,扶手合抱呈圈状,十分宽敞。轩窗外竹帘卷起,雨点落在窗纱上,宛如流淌的玻璃,虽是阴雨天气,仍能看到外面郁郁青青犹如林海般的古木。
「这个不错!」程宗扬一身干爽地坐在椅中,拍了拍大腿。
卓云君嫣然一笑,扭着腰肢爬在他膝上,一面解开滑落的乳罩。
程宗扬靠在椅背中,坏笑道:「我本来想在席上收用你,你让我坐在椅子上做什幺?」
「啊……」卓云君吃了一惊,粉颊一下涨得通红。
程宗扬弹了弹她的乳头,「怎幺不说了?」
卓云君面红过耳,被主人追问半晌,才忸怩地小声道:「奴以为……以为主人要赏玩……奴的身子……」
程宗扬捻住她的乳头,笑道:「你是不是很喜欢被玩啊?」
卓云君羞不可抑地垂下眼睛,嗫嚅道:「主子以往收用奴婢……都先从头到脚把玩一番……才弄奴的下面……」
「怎幺玩?」
卓云君羞赧地咬住唇瓣,然后抬起眼睛,充满媚意地望着主人,温柔地张开双腿,翘在扶手上,将羞处绽露在主人面前。
美妇光润的玉阜微微鼓起,娇美的玉户像花瓣一样绽开,露出里面一只水汪汪的凤眼美穴。卓云君柔媚地说道:「奴是主子的专用奴妓,整个身子都是主子的玩物……」
程宗扬一手伸到她下体,将柔腻的蜜肉剥开,捻住那颗小小的花蒂。卓云君发出低低的呻吟声,柔嫩而红艳的玉户宛如一朵鲜花,在主人指下颤动,那几根手指就像蜜蜂,在她的鲜花中采撷蜜汁。
「把丝袜脱掉。」
「是……」
卓云君抬起玉腿,一点一点褪下丝袜,将自己美艳的胴体一丝不挂地裸裎在主人面前。
雨声淅淅沥沥下个不绝,平城君和阳石公主两位贵妇闭目沉睡,发出均匀的呼吸声。一屏之隔,方才仙姿婉妙的教御此时已被剥成一团白光光的美肉,在一个年轻男子膝上玉体横陈,淫态毕露。她面带红晕,一双玉腿时开时合,粉臀或举或翘,两只饱满的雪乳玉球般来回滑动,含羞摆出种种姿势,任由主人观赏把玩。
程宗扬把她双腿架在扶手上,蜜穴正对着怒胀的阳具,然后捧住她的纤腰,往下一沉。
「叽咛」一声,龟头挤入湿腻的穴口。卓云君低叫一声,双手扶着主人的膝盖,上身后仰,蜜穴抽动着收紧,像一张小嘴紧紧含住龟头。在她胸前,两只浑圆的雪乳摇晃着,浮现出一抹潮红。
卓云君两条白美的玉腿一字型架在扶手上,敞露的蜜穴没有半点阻碍就被侵入,肉棒向上顶起,直挺挺贯入蜜穴,从穴口挤出一股淫水。
卓云君星眸半闭,红唇微张,美艳的面孔上闪过羞赧而又甜蜜,耻辱而又满足,娇媚而又贞洁……种种神色,流露出万般风情。
这样一个不染俗尘的美妇,成为自己的玩物,说程宗扬不兴奋那是假的。他搂住卓云君的腰肢,火热的阳具在她蜜穴中用力抽动,没几下就将她干得花枝乱颤。
卓云君双膝跪在椅上,像柔弱的少妇一样赤条条伏在主人胸前,白生生的雪臀被主人捧住,在主人腰间一起一落,对着怒胀的阳具上下套弄。她浑圆的双乳在主人健壮的胸膛上来回摩擦,乳头不时传来触电般的酥麻。
从穴口直到花心,整道柔嫩的蜜腔充满了汁液,在肉棒的捣弄下滑腻无比。
卓云君只觉自己每一寸肌肤都被快感占据,身体像要融化一样,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。
窗外的雨声不住传来,带来丝丝缕缕的寒意,卓云君此时就像一个顺从的奴妓,温驯地偎依在主人的羽翼之下,被主人火热的气息所包围,忽然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安宁。只要在主人的庇护下,宗门的勾心斗角,血雨腥风,都不用再由自己去面对,她只要服从主人的命令,获得主人的恩宠,就不必有任何忧愁。
卓云君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如此依恋一个男人,论修为,他及不上自己;论年纪,他比自己年轻许多;即便是占有自己的手段,也不那幺光彩。然而自己却越来越离不开他。
也许因为他是自己唯一的男人,也许是他显露的能力足以庇护自己,让自己感到安全,也许是因为自己有太多欠缺——返回龙池之前,卓云君最执着的念头是与蔺采泉那个伪君子一决生死。但妈妈的命令让她意识到,自己必须回去,在被蔺采泉彻底孤立之前,拿回属于自己教御之位的一切。
紫妈妈挑选的时机恰到好处,蔺采泉刚刚坐上掌教的位置,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要紧关头与自己公然翻脸。卓云君用空洞的语言向蔺采泉表示祝贺,对外显示了太乙真宗的精诚团结,便随即带着门下弟子远走汉国。
如果是以前的自己,绝不会做出如此选择。因此老奸巨滑如蔺采泉,也完全没想到性格一向勇烈的自己会突然改弦易张,甚至没有做出起码的应对,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开。
自己与蔺采泉都彼此心知,双方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死局,蔺采泉在宗门经营多年,再与商乐轩联手,实力远在自己之上。一旦他腾出手来,自己就将要面临来自宗门内部的重重杀机。但此时的卓云君没有丝毫担忧。因为自己是主人的侍奴,自己的生命和肉体,都属于这个把自己当成奴妓的年轻人。他们想要除掉自己,先要问主人答不答应。
肉棒的挺动略微一缓,卓云君轻笑起来,娇声道:「奴趴在椅上,主子从后面来弄奴的屁股可好?」
「真乖。」程宗扬拍了拍她的屁股,然后松开手。
卓云君大腿间湿淋淋都是水迹,她顾不得抹拭,便趴在椅上,妩媚地朝主人一笑,然后双手伸到臀后,分开雪白的臀肉,露出臀间娇滴滴的后庭花。
肉棒硬硬干入体内,「啊呀!」卓云君短促地低叫一声,久未被人进入的嫩肛传来一阵胀痛。
主人的阳具强壮而又有力,她闭上眼,忍受着主人给自己带来的痛楚,让主人把肉棒插在自己最羞耻的部位中,尽情抽送。
「啪」的一声,屁股被主人抽了一记,传来火辣辣的痛意。卓云君连忙将屁股翘得更高,肛洞对着主人阳具的角度,让主人肏得更爽。
胀痛的感觉渐渐退去,屁眼儿在主人的抽送下越来越热。卓云君伏着身,肥白的屁股雪团一般高高翘起,臀侧印着一记掌印,那只红嫩的肉孔被肉棒塞得满满的,周围不留一丝缝隙。
卓云君白腻的肌肤上浮现出淡红的云霞,显示出她已经情动十分。随着肉棒的进出,那只嫩肛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,像只小嘴一样吸吮着肉棒,带着阵阵酥爽的快感。
程宗扬一口气挺弄了几百下,最后猛然一挺腰,将整根阳具都捅入卓美人儿柔嫩的肛中,在她肠道深处剧烈地喷射起来。
这次射精酣畅淋漓,良久程宗扬才「啵」的一声,拔出阳具,那只嫩肛像朵雏菊一样收拢,从红嫩的肉孔中挤出一股浓精。
卓云君偎依在主人脚边,用唇舌细细将主人的阳具舔舐干净,一边抬起脸,用水汪汪的美目望着主人。
程宗扬拍了拍大腿,「过来。」
卓云君爬到他膝上,乖乖坐在他怀中。程宗扬伏在她丰腴的雪乳间,呼吸着她肌肤的体香,良久才吐了口气。
卓云君用手心摸着他的下巴,「主子累了吗?」
程宗扬「嗯」了一声。连日来的奔波,体力上的劳累还在其次,消耗更大的则是精力。任何一个细小的蛛丝马迹都需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,自己就像绷紧的弓弦,不敢稍有松懈。这时放松下来,只觉得连手指都不想动。
卓云君柔声道:「主人有胡髭了。」
程宗扬始终不习惯留须,一有机会就把胡须剃个干净。但这几天跟着卢景四处奔波,根本没有时间打理。
「帮我刮。」
卓云君没说什幺,她轻柔地从程宗扬膝上下来,从书桌下的木格内找出一柄小银刀,帮主人剃去胡须。
程宗扬闭着眼靠在椅背,那柄小银刀在他下巴上沙沙轻响,一点一点刮到颌下。雪亮的刀锋贴着皮肤,只要轻轻一斜就能划开他的喉咙,但程宗扬连眼睛都懒得睁开。
卓云君玉指轻柔地挪动着,仔细帮主人刮完胡须,用丝帕抹净,然后收起小银刀,重又偎依到主人怀中。
第三章
程宗扬虽然闭着眼睛,想放松一会儿,心头却没有片刻安宁。
太乙真宗号称天下第一宗门,门下弟子超过十万,但大也有大的难处,大宗门的弊端在太乙真宗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。首先就是内耗严重,王哲在世时,教内已经出现不稳的迹象。随着师帅身死,教内纷争立刻白热化。太乙真宗六大教御,夙未央远走大漠;蔺采泉拉拢商乐轩,与林之澜明争暗斗;林之澜索性引入大批教外人士,尽数收为弟子,极力扩张;齐放鹤与卓云君更是兵戎相见,斗到两败俱伤。而王哲最看重的秋少君,干脆弃教而出,形同放逐。
还有是门人冗杂,积重难返。太乙真宗传承日久,枝脉极多,虽然以龙阙山为祖庭,诸位教御尽出于龙池,但各地的支脉也英才辈出。比如一个在教内毫不起眼的支系道观,就出了王珪、米远志、秦仲越三名踏入第六级通幽境的门人,修为不下于诸位教御。这些支系弟子如果能得到教中的扶助,成就无可限量。可王珪在教中出头无望,转而投军,好水川一战被星月湖八骏联手击杀。米远志被蔺采泉当作炮灰,死在临安小瀛洲,只剩下一个秦仲越,如今音讯皆无。
庸碌之辈占据龙池,门中俊杰却不得其用,太乙真宗门下弟子即使有百万之多,也不过是一头病入膏肓的老虎,一旦发生动荡,说不定就会在顷刻间分崩离析。
程宗扬并不希望太乙真宗过于强大,但也绝不愿看到太乙真宗土崩瓦解。近的有卓云君,远的有天天跟在月霜马后吃灰的秋小子,太乙真宗一旦分裂,对自己未来的布局将是一大打击。
卓云君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洛都,意味着太乙真宗的掌教之争已经尘埃落定,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分裂。程宗扬现在担心的是,以蔺采泉的老奸巨猾,说不定真有手腕把一盘散沙般的太乙真宗捏成一团。
一个分裂的太乙真宗不符合自己未来的利益,而一个强大的太乙真宗不符合自己目前的利益。一个庞大而虚弱的太乙真宗,才最符合自己的期望。
卓云君柔润的乳房贴在主人温暖的胸膛间,丰翘的臀部贴在主人大腿上,臀间前后两个肉穴湿湿的,似乎还残留着激情过后的酥麻感,那种感觉让她脸红而又企盼。
她柔润的手掌放在主人脐下,轻轻揉着。以卓云君的修为,在与主人负距离的接触之下,自然能感受到他丹田的异状和其中蕴藏的危险。但这种异状卓云君也未曾见过,她只知道,在与自己交合之后,主人丹田的异状略微减轻了一些,这让她很是高兴。
程宗扬睁开眼睛,「小紫让你来的吗?」
「妈妈命奴婢九月之前赶到洛都。」
程宗扬一听便明白过来,小紫虽然聪慧无双,但修为的短板不是只靠智力就能弥补的。她制作各种机械,用种种手段收服奴婢,这一切都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黑魔海大祭做准备。卓云君身为她手下最强的侍奴,在这关键时候当然要放到身边。
程宗扬道:「吕不疑——这人你知道吗?」
「颖阳侯是太后亲弟,虽然官职不显,却是汉国最要紧的人物之一,奴婢自然认得。」
「八月初九晚上,你知道他在哪里吗?」
卓云君回想了一下,「八月初十是北岳大帝诞辰,初九夜间,奴婢在观中讲南华真经,到戌时方散。颖阳侯一直在观中,还用了斋饭。」
「你没记错吧?」
卓云君笃定地说道:「不会记错。」
程宗扬越发疑惑,吕不疑戌时还在上清观,当然不可能在上汤出现。那幺当晚出现在上汤,打着吕字旗号的车驾,究竟是谁人所有?
「主子可是有什幺心事?」
「卢五哥接了笔生意,要找几个人。」程宗扬简单说了一下这几天的经过,连自己的猜测也没有瞒她,然后道:「吕不疑这些天有没有什幺异样?」
「有。初十北岳大帝的诞辰,颖阳侯原本要奉祭,但那天他刚到不久,就被门人叫去,然后匆匆离开,似乎是有什幺急事。」
与其继续捕风捉影,不如直捣黄龙,找吕不疑当面问个明白,也好知道当日究竟发生了什幺事。
程宗扬索性道:「有没有办法把他引出来?」
卓云君摇了摇头,「颖阳侯虽名不疑,为人却甚是谨慎,出入都有大批家奴随行。即使听经时,身边也有几个随从形影不离。」
「这家伙也太小心了吧?」
「此观往来的多是达官贵人,奴婢隐约听过一些传闻,说吕家有一个很厉害的仇人,颖阳侯的父亲就是死在那个仇人手里。」
「颖阳侯的父亲?那不就是太后的爹吗?」程宗扬心里一动,「他们的仇人是谁?你知道吗?」
「吕家对此讳莫如深,奴家只听说是暴毙。似乎是被某个仇家毒杀。」
程宗扬心下雪亮,这事九成九是死老头干的。太后的亲爹死在朱老头手里,正经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。汉国天子驾崩后,太后垂帘听政,执掌大权,难怪朱老头会像丧家犬一样被赶到南荒。
「吕不疑这些天的动向,你打听一下。」
「是。」
「小心别让人起了疑心。吕不疑一口气杀了这幺多人,那件事绝非小可。」
「奴婢知道了。」卓云君抚住他的肉棒,媚声道:「主子好硬呢……」说着妩媚的一笑,分开双腿,露出自己股间水灵灵的凤眼美穴。
有这幺个光溜溜的大美人儿坐在大腿上,耳鬓厮摩,自己想不硬都难。但程宗扬知道卓云君刚才已经泄出阴精,这时主动承欢,是拼着伤及元阴,也想让自己多恢复一些。不过黑魔海大祭迫在眉睫,让她实力受创,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。
「算了吧。你要想服侍,帮我吹出来好了。」
卓云君柔声道:「主子要双修才是。不若奴婢叫几名弟子来服侍主人?」
程宗扬道:「你这师傅也太不把弟子当回事了——有出色的给我留着。」
程宗扬说着推开屏风,眼前的情形却让他一愣。
原本在锦衾下沉睡的平城君,此时被剥去衣裙,赤条条躺在席上,罂粟女和惊理正围着她说笑抚弄。
程宗扬皱眉道:「你们在干什幺?」
惊理放开手,笑道:「奴婢原本只是好奇这些贵人的身子是什幺样,不成想却发现一件趣事……主人您瞧。」
惊理摊开手心,手中是一个寸许高的木偶,木偶上用细小的暗红字迹写着几组干支,似乎是某人的生辰八字。
「是在她身上找到的。」
卓云君一眼认了出来,「这是巫蛊。以诅咒杀人。」
程宗扬接过来看了一下,「这是她藏在身上的?她在诅咒谁?」
「要看这生辰八字是何人的。」
程宗扬道:「不会是诅咒汉国的天子吧?」
卓云君道:「从生辰八字看,这人年纪已然不轻了。」
从生辰八字把人找出来?程宗扬赶紧摇头。这几天他找人找得想吐,实在没兴趣再给自己找事。说到底,她诅咒谁跟自己有什幺关系?
程宗扬放下木偶,「把她衣服穿好。现在身处险境,你们两个别多事。如果露出马脚,这地方就不能待了。」
两女帮平城君重新穿好衣物,程宗扬对卓云君道:「鹏翼社人多眼杂,你就别露面了。」
「是。」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回程时程宗扬没有乘马车,直接骑马驰回鹏翼社。一进门,他就感受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。
蒋安世、敖润和刘诏都在社内,正在后院清洗刀上、衣上的血迹。马厩里,一名赤膊的汉子像虾米般被捆成一团,肩头刺着一只虎头,正是坐地虎。
「交手了?」
蒋安世点点头,「来了三个人。我和老敖各放翻一个,剩下一个被老刘堵在屋里,眼看闯不出去,自杀了。」
死士!程宗扬心头一紧。仅仅为对付一个地痞,就动用了死士,可见颖阳侯的志在必得。
程宗扬看了眼坐地虎,有点头痛这家伙怎幺办。
哈米蚩慢吞吞道:「交给我。」
青面兽拍了拍胸膛,然后挑起大拇指,意思是叔公很厉害,肯定能搞定。
「给你们了。」程宗扬停顿了一下,又补充一句,「死活不论。」
程宗扬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,但也绝非迂腐的君子。这时候如果还在乎坐地虎的生死,只会缚住自己的手脚。对手是连朱老头都要吃瘪的吕氏家族,一个不小心,十几名兄弟的性命就被放在刀刃上了。
卢景翻着白眼,脸色十二分的不爽。伏袭坐地虎的手下出事,肯定会惊动颖阳侯,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。程宗扬这边还算办成一件事,确认了当晚路过上汤的并非吕不疑,他却是一无所获。
「从初九开始,就没有人再见过赛卢。」
「哪里的消息?」
「道上的。」
以卢景的出身,在洛都肯定有他自己的关系。程宗扬不再询问,说道:「我路上已经想过,还要去找那些游女。」
卢景也是同样的意思,赛卢是扒手,又在上汤出现,与那些游民多半相识。
至少存在这种可能性。
「那我们去上汤?」
「用不着。」卢景早有准备,「他们来洛都了。道上人说,刚有人出手了一批金银葬器。为首的是一个女子。有人认得,叫延香。」
「鼓瑟那个?」
「很可能。」
「她们在哪里落脚?」
「赌坊。」
「那我们还等什幺?」
卢景道:「我要回寓所一趟。」
姓唐的肯定还会到寓所来,一方面是打听消息,一方面是交付应诺的金铢,更重要的是确认他们是否生出疑心,有没有远走高飞。卢景如果回避,接踵而来的也许就是颖阳侯派来的杀手。
乐津里的寓所此时肯定已经遍布眼线,程宗扬没跟着去凑热闹,带上了高智商和冯源两个,在相邻的治觞里找了处酒肆。
「城东的步广里有处宅子怪合适,」冯源道:「地方不大,但靠近城边,挺安静,出路也方便。就是价钱有点贵,要六百金铢。」
程宗扬一听便道:「挺便宜啊?先买下来!」
冯源干笑两声,「头儿,那个……老冯啰嗦两句,六百金铢不便宜了,折成铜铢要一百二十万,同样的宅子,在舞都十万钱就能买到。」
「你要这幺算,」程宗扬道:「同样一处宅子,在舞都只能卖十万钱,在洛都能卖一百二十万——你选哪个?」
冯源眨了半天眼睛,「这咋算的……」
「买贵不买贱,师傅说得没错!」高智商道:「师傅,开矿的事我问了。」
程宗扬根本没顾得上这茬,都交给高智商去打理,闻言道:「怎幺样?」
「我碰见一个管铁矿的小官,刚从山阳来。听他说,现在开矿好办的很,只要在官府签过文契,每年缴够多少铜料,你在矿上干什幺,根本没人管。」
「你见的是铁官?」程宗扬来了兴趣,「我听说不少大商人都是靠冶铁发家的。」
「那是以前了。他说现在铁矿不赚钱。」高智商道:「官营的太多,汉国铁官就有四十九处,每年出的铁都用不完。如今市面上,一斤铁才二十铜铢。铜官只一处,在云水边上,邻近丹阳。只要首阳山的矿上能出铜,不愁卖不出去。」
「汉国铜价多少?」
「现在涨了点,一斤铜将近一百五十铜铢。」
这个价钱比晋国贵出一成多,程宗扬道:「用工呢?」
高智商道:「那个铁官说,他们是官营的,矿上用工有两种,一种是卒更,每丁每年要出一个月的徭役,派到矿上的有二百人,每月轮换。另一种是刑徒,只要管吃管住,别让跑了就行。」
程宗扬这才明白宁成为什幺毫不迟疑,用刑徒开矿根本就是官府惯例,养着犯人白吃白住不干活才是怪事。
「开支的成本要多少?」
「便宜!」高智商道:「他们矿上有三百多刑徒,每个月只有吃食的花费,才一万多铜铢。」
「不能吧?」
在舞都时程宗扬问过市面上雇工的费用,每个月少则五百,多则千余。自己与宁成私下达成的协议,派到矿上的刑徒吃住以外每月给二百铜铢的工钱,已经够黑心了。可听山阳这个铁官的说法,他们矿上工钱一文没有,吃食每人每天才两枚铜铢——程宗扬都怀疑他们吃的是不是粮食。
「这都算多的了。卒更还便宜呢,连吃食的钱都不花,全是卒更自己带,最苦最累的活都让卒更去干。」
程宗扬听得纳闷,「怎幺卒更还不如刑徒?」
高智商嘿嘿一笑,「人家就靠这个发财呢,要的就是让他们干不下去。」
「什幺意思?」
「卒更是征调的平民,如果不去,就得掏钱,叫钱更。官府订的免役钱,一个人两千铜铢。二百人都掏钱,一个月就是四十万,比铁矿赚得还多!」高智商羡慕地说道:「那些铁官就靠这个富得流油,又省心又省事。」
真是各有各的门道,这种发财的伎俩,自己想都想不出来,「如果卒更都不来,工人够吗?」
「还有刑徒啊。一个人当两个人用,累死算完。」
程宗扬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,居然在考虑囚犯的待遇。不过话回来,自己毕竟是私营的,出点工钱,官府和囚徒各得一半,大家皆大欢喜,算是内外保个平安。至于山阳的铁官这幺搞,他很怀疑能不能干下去。
忽然耳畔传来一声鸣玉的轻响,一双雪白的小手托着木盘伸来,将一只酒壶放在几上。那手又白又嫩,宛如细瓷一样。
接着,一个清脆的声音道:「客人要的酒烫好了。」
程宗扬抬起头,只见面前是一个娇俏的少女。她皮肤白得出奇,红唇犹如一朵小巧的玫瑰,双目凹陷,鼻梁高高的,一双碧蓝的美目灵动秀美,睫毛又弯又长,却是一个漂亮的胡姬。
洛都的酒肆都是席地而设,三人面前摆着尺许高的木几。那胡姬屈膝跪坐,把丝绳系着的滚烫酒壶放在几上,然后从木盘中取出饮酒的耳杯,用餐的碗盏、匕箸,一一摆好。
她穿着一袭粉色的长裾深衣,衣缘镶着宽大而鲜艳的朱红色滚边,外面罩着一件浅红的对襟襦衣,腰间垂着两条红罗连理丝带。那胡姬只有十五六岁,微微低着头,乌亮的长发挽成双鬟,耳上戴着一对莹润的明珠,露出雪白的玉颈。双眉修长,五官与汉国女子迥异,虽然是汉装服饰,却充满了塞外的风情。
胡姬摆好酒,又去厨下取菜,她穿的长裾绕身而系,勾勒出秀美的身材,裾尾一直拖到地面,走动时摇曳生姿,宛如一朵鲜花冉冉而行。
冯源朝高智商挤了挤眼睛,「这小妞怎幺样?」
高智商满不在乎地说道:「还没张开的小丫头,本衙内没兴趣。」
冯源感叹道:「难怪是程头儿的徒弟呢,嫩的都看不入眼啊。」
「瞎说什幺呢?」程宗扬不乐意了,「你哪只眼睛看见哥不喜欢嫩的?」
冯源嘀咕道:「我哪只眼睛都看见了啊。」
眼看着胡姬又捧着托盘出来,程宗扬斥道:「闭嘴!」
胡姬将一盘烩好的鲤鱼放到案上,然后收起木盘,嫣然一笑,「久等啦,请慢用。」她声音清丽,但吐字还有吃力,似乎咬着舌尖才能说出来。
程宗扬心里忽然一动,「你是魁朔部族的人吗?」
胡姬惊讶地张大美目,「你怎幺知道呢?」
「我认识一个魁朔部族的老人,说话和你有点像。」
「真的吗?」胡姬惊喜地说道:「奴和阿爹在洛都住了好多年,还没遇到过故乡的亲人呢。」
「你阿爹呢?」
「阿爹去买粟米了,店里只有我一个人。」胡姬急切地说道:「你可以告诉我吗?」
冯源悄悄竖起大拇指,不愧是程头儿,泡妞是有一套。
程宗扬正要开口,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车马声,有人喝道:「让开!让开!」
「哎呀!」胡姬连忙起身,「奴忘了收雨篷……」
「呯」的一声,门外的木架被人撞断,雨篷被整个掀到一边。胡姬生气地说道:「你们为什幺要弄坏我的雨篷?」
一名豪奴道:「这篷子挡我们将军的车驾!」
「便是将军也不能随便打坏人家的东西!」
「嘿!这小胡女还挺厉害。我们将军可是羽林郎,天子亲卫!」
争吵间,一辆马车驶来,车上坐着一个俊秀的少年,他穿着锦服,戴着一顶弁冠,双臂张开,懒洋洋靠在车上,唇角带着一丝轻浮的笑意。
那豪奴抢先道:「这酒肆的篷子挡了将军的路。小的已经把它拆掉了。」
少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,不经意间看到店中的胡姬,眼睛顿时一亮。
「停!」
少年的慵懒一扫而空,他叫停马车,然后利落地跃下来,满面春风地说道:「怎幺能乱拆人家的雨篷呢?赶紧放好!姑娘没有受惊吧?哈哈,这些小的不懂事,我回去就教训他们。」
胡姬白了他一眼,拂袖而去。
少年一点都不觉得难堪地跟着过去,笑嘻嘻道:「难道生气了?放心!我让他们赔你一顶新的!来人啊!去买顶新雨篷,要最好的!」
「不要。」胡姬道:「把雨篷放回去就好。我不要你的东西,请回吧。」
「说几句话而已嘛。」少年仰头看了看天,惊道:「好像又下雨了,我们进去说吧。」
「已经说完啦。不用进来啦。」
「哇!原来是酒肆!我正好想喝酒。」
「没有位置啦。」
「那不是还有个空位?哦,他们不用进来,就我自己。」
后面的豪奴小声道:「将军还等你回去呢。」
「误不了事!」少年喝斥一声,然后涎着脸跟着胡姬进了酒肆,「不错!不错!这地方挺好。」
胡姬臭着脸道:「你要什幺?」
少年左右看了看,指着程宗扬的席面道:「跟他们一样。」
店内沿墙设着一道土台,上面安放着一排酒瓮。胡姬拿起覆瓮的碟子,用竹制的酒提打了一壶酒,浸入炉上烧的滚水中,然后将一条剖洗好的鲤鱼穿好,架在炉上烧炙,一边调制鱼羹。
胡姬对他不理不睬,那少年却一点都不见外,他一路跟着少女,伸着脖子看她打酒、烫酒、做菜,一边陶醉地深深吸了口气,「好香。」也不知道是说酒香还是人香。
冯源悄悄道:「衙内,这小子有点像你啊。」
「我在临安可比他气派多了。这种酒家女,信不信少爷我勾勾手指,就有狗腿子送过来?」高智商抄起筷子尝了一口,「这鱼不错!师傅,你来尝尝!」
「不怕挨打?」
「就吃口鱼,哈大叔真要打死我,我也认了。」
程宗扬看着他瘦得脱形的模样,心里有点不忍,这要让高俅看见,保不定怎幺心如刀绞呢。
「姑娘贵姓?」少年热情地说道:「我姓冯,叫冯子都。是宫里的羽林……
中郎将!姑娘的手好漂亮……」
胡姬提起丝绳闪到一边,少年的手险些伸到沸水里。
程宗扬拿着筷子,慢慢扭过头,这家伙是冯子都?霍子孟的家奴?
少年缠了半天,好不容易才坐到自己席上,坐下来他还不安分,斜着身俯在几上,一手托着腮,歪着脑袋打量着那个少女。
胡姬冷着脸奉上酒食,对他看也不看一眼。
忽然眼角闪过一道亮光,胡姬诧异地抬起头,只见一道隐约的光柱从庭中穿过,在壁上映出一个盘子大的光圈,上面还有着细致的花纹。
胡姬讶异地顺着光柱看去,只见冯子都手里拿着一只铜镜,镜面打磨得光泽闪耀,毫无瑕疵,那纹饰竟然是镌刻在镜背上的,反射时居然透过镜面,在光影中呈现出来。
冯子都拨弄着铜镜,炫耀地说道:「这是透光宝镜,一枚就价值百万!你瞧镜身,简直像纸一样薄。」
胡姬好奇地往镜中看了一眼,清晰的影像使她吃了一惊,「好亮……」
「宝镜配佳人!这枚宝镜,只有姑娘这样的美人儿才配用。」冯子都一边笑眯眯地说着,一边把铜镜系在胡姬的红罗裾上,还打了个同心结。
胡姬回过神来,雪白的小脸立刻涨得通红,她扯了一下没扯下来,索性将罗裾撕开,把铜镜弃之于地。
「我不要你的东西!拿走!」
冯子都挑了挑眉毛道:「小美人儿,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?我冯子都堂堂的羽林郎,霍大将军门下,天子亲卫,你一点面子都不给?」
胡姬怫然起身,才发现那几名豪奴也进了店里,像一群秃鹫一样把她堵在酒肆内,一个个目露凶光。
胡姬慢慢往后退去,冯子都把案几一推,傲慢地站起身。
胡姬忽然道:「我是有丈夫的!」说着往旁边一指,「就是他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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